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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冼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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撩開長及肩頭的純黑面紗。將鑲滿孔雀石的墨色絲錦發箍緩緩摘下。放下長發,一任淺淡光色繽紛散亂。

取下那對黑珍珠耳墜,視線停在鏡中。水銀鏡面冰冷如一道千年不滅的謎題。對面那個年輕蒼白的女孩,她冷冷地註視著我。纖長雙手戴著純黑鏤花絲緞手套,輕輕拈住一顆微光閃爍的黑珍珠。

我一把推開鏡子,轉過身去。

晴澌的手指纖細蒼白,輕輕在空氣中劃過。

那七天我常常會看見他。停靈的夜晚,我坐在棺材旁邊,一動不動地凝視他的臉。生命流失之後,那張容顏竟然出乎意料的純美,他看上去只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子。死亡並沒有損壞他沈靜的神情。他只是安然睡去,不再醒來。

可是我想念那青灰色的眼神,蛇一樣冰冷透明,直指人心的眼神。他的似笑非笑,那種包含了一切,窺視了一切,隱藏了一切的笑意。他從來都是隱秘而疲倦的,我知道。

也許他才是最幸福與最不幸的一個。

晴洲夜夜陪我守靈。疲倦的時候,我們就在那張鍍金臥榻上相依而眠。不在乎會不會有人發覺。一切都在向著某個瘋狂的終點靠近,我們清楚聽見轉輪沙沙的摩擦聲侵蝕著命運脆弱的絲弦。

廳堂裏堆滿了白色的鮮花。燭光,數不清的燭光搖曳,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低回陰影。

每一夜我坐在他身旁。每一縷吐出的呼吸都令我感覺更靠近他一點。晴澌,他在那種刻骨的迷戀中葬送了自己。

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心事。沒有人。

諷刺的是,只有在他死去之後,我們的心才能如此接近。

我們所得到的都是我們被禁止的。

我們所放棄的都是我們最珍貴的。

在他身邊,絕對寂靜的夜晚。他會喜歡這樣的寧靜。我趕走了所有的修士。要超度他的話,只有一個人可以做到。還有誰比我和他更清楚這一點呢。

何況我相信,晴澌,他寧可羈縻塵凡,在那個人身邊徘徊輾轉,也一定不願意到遙遠的天國俯視他今生唯一的愛,唯一的期待和失敗。

夜夜風吹燭影,我驚醒的時候,大概便是薰香將盡的時刻。靈前那盞長明燈晶瑩搖曳。我安靜地替它添進鯨油,在水盤中灑進幾滴伊蘭。

晴洲在沈睡中微微呻吟,習慣地探出手臂,發覺我不在便驚醒過來。

我坐在長明燈下,任憑他在身後默默凝視。

我們都無言。

那樣的七個夜晚。七天,仿佛纏綿七個世紀。耗盡一生中所有的孤單和寂寞。像那盞燈,細微光亮似乎綿延無窮,終於沒入黑暗。

最後的那一夜,他還是來了。

晴游的目光漫無邊際,緩緩掃過我們。我坐在棺材邊,靜靜地抱著雙臂,凝視他。我知道,他會來的。

夜風自長窗縫隙擦進,席卷滿庭濃烈花香,沙沙地搖曳一天一地灼熱燭光。

我撩起黑紗,註視他蒼白秀麗的臉孔。他面無表情,不看我,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前,端詳著這一切。

晴游,晴游。我知道,他不會原諒一切,一如我不願放棄。

這一生,為情所困,為心所誤。

然而,情願,心甘。

他終於看向了我,目光又一點點滑向我身後的晴洲。

我看不到晴洲的表情。然而那一瞬間,晴游柔美淡定的臉容掠過一絲靜靜的殺機。

那樣的凜冽,頃刻之間湮沒於他春江花月夜般柔和眼神。

只是那一霎,我毫不懷疑自己的眼睛。

那是殺機暗伏。

我黯然俯下身去,額頭緩緩抵在光滑清香的楠木上。我突然想要落淚。

晴洲自身後輕輕抱住了我。溫暖嘴唇貼在我後頸,低沈包容的氣息,熟悉的體溫,令人安心的懷抱。

我慢慢合上了眼睛。

若是塵歸於塵,土歸於土,那麽,愛,又歸於何處呢?

粗麻繩纜將棺木穩穩放下墓坑。我在黑衣教士的低沈念誦中神思流離。

從來不是能夠認真讀完聖經的孩子。

我所能記得的只是事實。一切事,一切物,無法否定無法改變的事實。

生有時,死有時。哭有時,笑有時。

哀慟有時,跳舞有時。

尋找有時,失落有時。保守有時,舍棄有時。

撕裂有時,縫補有時。靜默有時,言語有時。

喜愛有時,恨惡有時。爭戰有時,和好有時。

人之生譬如一樹花,同發一枝,俱開一蒂,隨風而墮。

亦無可恕。

我慢慢擡起眼睛,凝視不遠處的晴游。他清挑矜傲身影在人叢中分外奪目。他仿佛正在沈思。

我悄悄握住了晴洲的手,他用力反握過來。隔了細密黑紗,我仍能感覺到他沈靜目光。

葬禮之後,晴洲隨祖父返回倫敦。他早已告知我。我沒有送他,連喪服都沒有換下,便一個人騎了Dew奔進山林。如果蓓若知道我這樣,一定會氣個半死。可是我不在乎。我什麽都不在乎了。

耳邊疾風呼嘯,掀起長長黑紗。我閉上眼睛,任Dew隨意馳騁。

這一次,不再有人沿著我的腳步追隨而來。

晴澌,晴澌。你還看得到麽。你還聽得見麽。

活著的人知道必死,死了的人毫無所知。

他們的愛,他們的恨,他們的嫉妒,早都消滅了。在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事上,他們永不再有分了。

我默默地背誦著傳道書中的句子。

今生今世已惘然。

可是我相信,他們並非毫無所知。

我猛然睜開眼睛。

虬枝縱橫,撕裂頭頂碧藍的天空。冬風凜冽,劃過臉頰幾乎仿佛刀鋒。空氣透明空曠。馬蹄踏過積雪的潮濕土地,留下深深痕跡。

這已經是密林深處,林蔭深濃幽暗,不見路徑。日光艱難投下,撞碎在古老樹身,映出鬼影幢幢。

即使是封地上的住民或者獵手,也不會闖來這裏,更別說是我那些嬌生慣養的兄弟。

晴游……我知道他可以,因為是他帶我來到這裏。這寧靜得近乎恐怖的密林深處。

可是……不是他,我知道。別問我為什麽知道。

然而有人在這附近,就在這附近。我能察覺他的存在。

我突然開始恐懼。記憶深處那一個詭異夜晚的寒冷重回。畫框上淒麗妖艷的玫瑰。冰冷夜風。破空無蹤的一箭。我打了個寒顫,猛然拉住Dew,打馬向來時路奔去。

[我可以為你而微笑麽,我為你而驕傲,我的女孩,我的薇葛。我天生的女兒。魔鬼的女兒。我熱愛你敏銳的直覺,你的靈感,還有你脆弱的信念。

親愛的,你是一個天生的妖魔,一個美麗的怪物]

[你居然察覺了我的存在,在那一刻。那一個令人興奮的所在。然而你沒有發現,其實我一直都在你的左右]

[是的,我曾經沈睡在那裏]

我把珍珠耳墜狠狠扔進抽屜,然後用力扯下一身黑衣,近乎瘋狂地撕扯,直到地上布滿衣料的碎片。

我喘息著坐在地上,凝視著壁爐漸漸熄滅的火焰,一動也不想動。

火光最後掙紮著跳動一下,綻出一聲輕微炸裂,消失。

房間裏只有一盞琉璃臺燈,幽幽地透出淡綠光線。

我坐在寒冷凝凍的空氣裏瑟瑟發抖,只穿了一件白綢長衫,任微光把自己一張臉映成透明。

銀鏈折斷,金罐破裂,瓶子在泉旁損壞,水輪在井口破爛。

塵土仍歸於地,靈仍歸於賜靈的神。

虛空的虛空,凡事都是虛空。

都是虛空。

我想我是有些著魔了。

夜風呼嘯著掠過屋檐。我聽見房頂風向標沙沙的轉動聲,還有枯枝在風裏折斷的脆響。

他默默地走到我面前,擋住了光亮。

我不必擡起頭,便聞到他身上熟悉的芳香。

“晴游。”我輕輕地叫他。

他跪下來。他身上還是白天的裝束,只是散開了長發。

他握住我的肩頭,“薇葛。”他終於說。

“我的薇葛。”

然後他用力抱緊了我,抱得那麽重那麽重,幾乎揉碎了我的骨頭。他冰冷的嘴唇在我臉龐上胡亂地吻著,茫然而急迫地,似乎面對著什麽一刻不可挽留,一絲不能留住的美好。

“為什麽,薇葛,為什麽。”

他嘶啞的呼喚含糊不清,冰涼淚水一點點流到我唇上。我探出舌尖,輕輕滑過,血一般濕冷微鹹。

“薇葛,我只有你了。”

他重覆著那樣的呻吟。別離開我,別離開我。像你曾經作過的許諾那樣,答應我。

“晴游……”

“我會留住你的。”他說。

徹骨寒意突然裹住了我。我反手抓住他,“晴游!”

“我總會留住你的,薇葛。”

他湛藍清艷的眼眸註視著我,清澈淚水洗過的瞳孔分外明亮,有一種火焰,細微而劇烈,伴著我可以讀懂的一切,幽幽的燃著。

那一瞬我便了解了所有。

野望。仇恨。妒忌。

掙紮。迷戀。深愛。

我回手探進衣袖,尚未擡起,晴游的手指已經牢牢扣緊了我。

我擡起頭,盯住他的眼睛。

他那麽平靜,那麽鎮定,那麽胸有成竹。

他說,他總會留住我的。

我一腳踢倒他身後的桌子,燈盞跌落。晴游側身躲避,我趁勢奪過霞月,反手揮出。

刀鋒擦過衣料,裂帛聲綻,被深濃寂靜襯得格外清晰刺耳。

燈盞滾在地上。燈罩中淺淺一絲光亮,掙紮如蜉蝣朝生暮死的容顏。那一點黯淡光色下,我看見晴游秀美臉龐微微扭曲。

“薇葛。”他頓了一下,而後輕聲細語地說:

“你對我拔刀。”

我的胃幾乎開始痙攣。我從沒有這麽恐懼過他,晴游,從沒有這樣恐懼過一個人。從小到大,只有他,我認定了他是我這一生的神祗,我永遠不必提防的人。

我永遠可以依賴的人,可以愛一輩子的人。

晴游。

他輕而緩地呼吸,一動不動。那一刀劃破他胸前衣襟。若不是他退得快,我一定傷到了他。

晴游,我從未想過,甚至連最荒謬的夢中也不曾有過這樣情境。有一天,我會同他兵戎相見。

我會同他這樣危險而暧昧地對峙。

他突然便有了動作。他身形一動,我便敏捷地撲上前去。霞月揚起一抹妖嬈水色,蒼白奪目,斜掠而起。

我用盡全力,只想制住他而已。晴游,此時我才知道,面對著他我有多無力。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實力,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夠做到什麽,在他面前,我永遠都只是個孩子。

晴游突然一腳踏滅了那點燈光。黑暗驟然潑下。我不顧一切地撲向他的方向,刀鋒落下。

“玱”一聲輕響,黑暗中突然迸起細細花火,慘白絢麗,剎那照亮我們對視的容顏。

那不過交睫一瞬,卻足夠我看清一切。

格住霞月的,是同樣纖細輕薄的刀鋒,森森如雪。

我頓時尖叫一聲,然而,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發出了怎樣聲音。

那才是真正的驚恐。甚至麻木了我所有的反應。在那一瞬間,我已經一敗塗地。

晴游的手肘重重撞在我胸口,一陣麻木的震感,隨後一股灼熱直竄上來。他無聲無息地欺到我身後,一掌斬下。我猛然抽身避開,他的掌緣落在我肩上,一聲清脆細微的折裂。我踉蹌著搶出半步,回手劈出一刀,試圖將他逼退。

那一刻,所有的感覺剛來得及重回身體。我們的交手只在剎瞬之間。逼開他之後,胸口和左肩的劇痛才齊齊襲來。我幾乎站立不穩,努力咽下那湧到喉頭的灼燙液體,血的味道已經漫過整個口腔。

濃郁,甜美,鹹澀,粘稠。心臟的跳動牽引著每一根神經,顫抖著撕扯我的身體。我知道左肩胛骨已經裂開,那種近乎絕望的痛楚,陌生而危險。我死死地抑住呼吸,黑暗之中我能聽見晴游的氣息輕柔綿長,習習而來。今夜沒有月亮,一切都是黑暗,也許這正適合我們。我無法確定,倘若註視他的眼睛,被他熟悉溫存的眼神所註視,我還有沒有勇氣對他揮出霞月。

而他,又會不會對我舉起瑟寒。

那真的是瑟瑟寒呵。我幾乎真的停止了呼吸。為什麽,為什麽會這樣。那柄刀為什麽會在他手裏。

瑟寒霞月,兩相缺,相逢便成劫。

那傳延百年的預言。每一代蕭氏子孫谙熟的詛咒。

他們都說我是這一代子輩中的第一高手。可是今夜,我終於明白,晴游,他的身手絕不會在我之下。

晴游,他究竟隱藏了什麽啊。十九年了,我居然從來沒有看懂他一分一毫。我是他唯一的妹妹啊。

我是那麽愛他。

“沒用的,薇葛。”他輕柔地說。“我知道你在那兒。”

他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,我便猱身而上,整個人向他直撞過去。霞月牽出一絲冰線般冷意,晴游猛然回身,他的出手甚至不曾帶起半點風聲,然而到底稍慢了一分。我的判斷準確,在他開口的剎那偷襲。霞月被瑟寒格開,我幾乎麻木的左手自袖中抽出純銀探針,毫不猶豫地刺向他胸口。

晴游立刻發覺,我的手腕被他狠狠握住,用力別開再反手一扭,徹骨的痛幾乎壓過了脫臼的脆響。然而我聽到他低低的吸氣,那一針並沒有落空。

我趁機勾住他腳踝,用力一帶。晴游身體一晃便倒了下去,只是仍死死抓著我的左手。我順勢壓向他身上,曲右肘狠狠砸上他胸膛。

唰的一聲輕響,一痕寒意抹過我的鎖骨。我猛然揮起霞月,手腕卻已經在他手裏。

我的左手已經不能動彈,整個人被晴游扣在了掌心。

而後我感到皮膚上那一縷逼人的刺痛。胸口衣襟一點點洇濕,鮮血自鎖骨一絲絲流下,立刻在空氣中冰冷。

晴游,好利的一刀。

他仍然留情。那一擊,他完全可以斬斷我的脖子,至少是頸上動脈。

我不是他的對手。絕不是。

我漸漸癱軟在他身上,他感覺到我的放棄,慢慢放松了我。

“晴游,放過他吧。”

一記耳光驟然摑上我臉頰。這是我此生第二次了。

我被他重重摔倒在地上。他翻身而起,我死死握住霞月,勉強靠手肘撐起身子。晴游一腳便踢倒了我。我咬緊嘴唇,蜷縮起來。他狠狠地踢在我身上,一記,又一記。我像一捆幹草在地毯上翻動,麻木而無力。

我聽見自己的肋骨輕微清脆地折裂。奇怪的是,我已經一丁點兒都不痛了。痛在每一分每一寸的呼吸裏,綿延上來,纏裹上來。每一分每一寸都是痛,便沒有了痛。一陣陣血的灼熱湧上來,我滿頰發燒,喉嚨裏是忍不住的濃郁燙人,無法咽下的腥甜,胸中仿佛煮沸了一盅奇奇怪怪的草藥茶,苦澀甜美,帶著情欲般炙人的恍惚錯覺。細細的泡沫一點點自唇邊溢出來。黑暗裏看不清楚那是什麽顏色。我伏在地上,仰不起頭來。突然想笑,伸手指去抹嘴唇,劇痛這時才襲上來,我忍不住咬牙呻吟了一聲。又按捺不住笑,繼續錐刺的痛。想,吐出的血,會不會是薔薇色的。

晴游終於停下來,我聽見他低微急促的喘息,宛然的痛楚。我清楚自己出手的分量。他傷的不會比我輕許多。

我細細地呼吸,努力拉長節奏,在痛楚邊緣擠出言語。我叫他,“……晴游。”

他的聲音恍惚而又浮沈。“不要求我……也不要告訴我,你不會原諒我。”他深深地吸一口氣,痛得半晌沒有繼續。直到我以為他已不肯再理睬我。他才道,“薇葛,我們都別無選擇。”

我便不再多說什麽,死死地努力支撐,終於爬起身來。在黑暗中踉蹌搖晃的身體顯得分外單薄,我握緊霞月,慢慢摸索過去。

晴游的呼吸突然消失。我呆呆地停在那裏,頓時手指冰涼。

他是蕭晴游。他是我的親生哥哥。我的一切,他比任何人都明白。這是我早已接受的事實。這一刻卻如此難以面對。

熟悉呼吸在身後揚起的時候,再想回手,早已晚了。他的掌緣搶先落在我後頸上,因為傷,用力不勻也偏了準頭。我只頹然跌倒無力反抗,卻仍有模糊知覺。

晴游拉了喚人鈴,應聲而來的腳步如此熟悉。隨後抱起我的懷抱也熟悉驚人。我眼前一片昏沈茫然,卻聽到一點點輕聲埋怨,雖然帶著勉強自制意味。

“游少爺,您怎下這樣重的手。”

蓓若……是蓓若。

晴游苦笑,難以自控地咳嗽起來。

我被輕輕放在床上。柔細燈光照射過來。蓓若輕柔安撫地檢視著我。

“照顧好薇葛。”晴游的音調恢覆一貫的優雅清揚,這一刻帶微微的命令意味。蓓若低低地答,“遵命。”

晴游的腳步半晌沒有離開。是躊躇,是踟躕,是躑躅?溫柔修長手指忽然撫上我額頭,輕輕地拂開一絲散發。

他的唇輕輕落下。一個冰冷潮濕的吻,有血的味道,從那一刻起便刻入肌膚,沈浸成永恒的烙印。

他的聲音匆促而又輕微,卻彌漫難言的鄭重如斯。

“等我回來,薇葛。等我回來。我帶你走。

等著我,讓我們一起離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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